莱卡拎着重量不轻的行李箱，在石阶上挪动了十几分钟，回过头，俯视身后的山路，不由地叹了口气。
如果单纯算直线距离，这山道绝不算长。
不过这段山路的高度落差大得夸张。
他的身体虽然有些瘦弱，但姑且也还算是个健康的青年，可只爬了这么一会儿，就已经开始连呼带喘了。
莱卡抹掉额头的汗珠，看向身边同样满头大汗的长沢美纱问道：
“是不是累了？要不然停下来休息一下吧。”
“……这几步路不算什么！”
长沢美纱被汗水淹没的黑发湿漉漉的，紧贴在皮肤上，额头的汗珠更是顺着颧骨，大滴大滴地洒落到地面，但她仍倔强地扶着道路两旁的漆绿栏杆，一步步地向上爬。
“逞强什么，你不累我还累呢……”
莱卡轻声嘟囔，只好伸手拎起旁边的行李箱，继续向上爬——人家女孩子都没停下来休息，他这个大男人自然也是不好意思停下来的。
又过了十多分钟。
铺满白色碎石的道路抵达尽头，二人穿过山顶的树林，在数栋看上去并无人居住，显得有些荒凉的住宅群中，找到了长沢大志所说的地址。
那是个白色的小型二层住宅。
住宅周围是一圈没怎么细致打理，绽放着细小的不知名白花的围篱花圃，房子看上去有些年岁了，但依旧彰显出设计师和选中这栋住宅的人的品味——这房子在当初建造的时候，肯定也算是当时的新潮设计了。
莱卡看向被藤蔓缠绕的铁质拱门，确认邮筒上的地址确实是长沢大志给出的地址后，按下了门铃。
“……”
门铃声并未响起。
“……什么情况？”
莱卡嘟囔一句，再度按下门铃，可里面还是没有传出门铃声，也不知是门铃坏了，还是有其他的敲门方式。
他回头看向略显紧张的长沢美纱，眼神中带着询问。
“我——！”
长沢美纱一不小心咬到了舌尖，疼的直抽气，片刻后才又说道：“我也是第一次来爸爸的老家，所以……”
“所以你也不知道怎么回事，对吗？”
莱卡替长沢美纱说出了后半句话，转头看向眼前的铁门，略微有些头疼。
就在这时，一个声音从出人意料的方向传来：
“……是哪位？”
拄着拐杖的老人惊讶地看着莱卡，他似乎是从公共花园的方向过来的。
“请问您是……长沢凪吗？”莱卡转身问道。
不过老人却并未回答莱卡。
他的目光停留在长沢美纱的身上，露出怀念的笑容，满是皱纹的脸上增添了更多的皱纹。
“你是美纱？”老人问道。
莱卡身边的长沢美纱点头。
老人瞬间激动起来，声音陡然拔高道：“真的是美纱！没想到你现在都长这么大了，记得上一次见你时，你还是个不大的孩子……”
长沢凪絮絮叨叨地说了一阵，然后才注意到站在一边的莱卡。
“你就是莱卡先生吧？大志和我在电话里说了，说你会送美纱过来住一阵，还说你想要可可树的树苗……不知道你要这个是打算做什么？恕我直言，可可树在热带以外的地区是很难种活的，即便你想方设法地把它种活了，也根本没法结成可可果。”
“……我有其他的用处。”
长沢凪闻言愣了一下，旋即笑道：
“不好意思，上了年纪就喜欢说一些废话……可可树苗我已经托大学里的熟人给你要了几株，现在就存放在仓库里……你们走这一路应该也累了吧？不如进来休息休息。”
说着，长沢凪亲切地拍了拍长沢美纱的后背，笑着打开了园圃的铁门和住宅玄关的大门。
玄关里充斥着阴暗的气息。
空气中还弥漫着些许灰尘的气味。
打开墙壁上的灯光开关，亮起的灯光略显昏暗。
入眼是宽而长的玄关长廊，洁白的廊柱上挂着滴答转动的石英钟，红木地板上偶尔还能看见些许的裂纹。
长沢凪带着两人进屋，给长沢美纱安排了个房间。
等放好行李后，又带着他们走到客厅，打开电视，让莱卡和长沢美纱在客厅里稍等，他去泡些茶来。
谁知，这一去就是十几分钟。
等得有些不耐烦的莱卡走出客厅，想去厨房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。
可他刚走出客厅，却正巧撞见了空着手回来的长沢凪。
老人皱起眉毛，一脸疑惑地看着莱卡问道：“你是哪位？怎么会在这儿？”
“我？”
莱卡比长沢凪还迷惑，但还是如实回答道：“我是莱卡，是送长沢美纱过来的人啊……长沢大志他不是和您打电话说过了吗？”
“大志……”
长沢凪喃喃自语了一声，稍稍仰头，似乎是想起了什么，于是飞快地从裤袋里掏出一本漆黑的硬皮小册子，将它从中间翻开。
仔细看了好一阵，才抬起头，恍然大悟道：
“原来是大志前两天说的人，你要的可可树苗已经送到了，就放在花园的仓库里……美纱她现在在哪？”
“就在客厅里呀，您不是说要去给我们泡茶吗？”
莱卡为老人指明了他之前要做的事，对于长沢凪的状况，心里隐隐有所明悟。
“哦，泡茶是吧，我可真是老糊涂了……没想到美纱都长这么大了。”
长沢凪越过莱卡往客厅里看了一眼，等看到正拿着遥控器换台的长沢美纱后，便反复夸张地点了点头，脸上露出怀念的笑容，回身朝厨房走去。
昏黄的灯光照在老人略显佝偻的背影上，像是一张陈旧的老照片。
莱卡终于明白周围的几栋房子里为什么没人了——那些人大概是和长沢凪一起住进这周围的房子里的，而如今，恐怕也都已经不在了吧。
长沢凪也已经和这房子一起，站在了生与死的界限上。
看着老人的身影消失在走廊的拐角，莱卡心中莫名地有些不是滋味——在独生子失踪的现在，他的父母是不是也像长沢凪一样，一个人孤独地生活在钢筋混凝土的包围里呢？
莱卡因找到可可树苗而高涨的情绪瞬间低落。
他的嘴唇蠕动，想要问问但他林，能不能把他送回原本的世界。
可话还没说出口，就已经被他咽了回去——但他林不可能会有那种层次的力量，他此时贸然问出来，反倒是会暴露了自己的底细。
叹息一声后，莱卡摇摇头，转身回到了客厅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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